明代画家文征明《池上芙蓉》诗曰：“九月江南花事休，芙蓉宛转在中州。”其实当下京城荷花也已“芬芳吐尽逍遥去，断柄残荷听雨摧。” 然而，画家汤传杰先生的120幅荷花系列油画作品却给我们带来“接天莲叶无穷碧，映日荷花别样红”。一派情色并茂，绝美动人的勃勃生意让我们忘却了寒意，寻回了温馨舒心的美丽。画家笔下那一幅幅荷花色彩缤纷靓丽，造型婀娜多姿。或小荷才露尖尖角，或出水娇荷映日红;或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，或一茎孤绿双影红;或莲蓬醉眼向人开，或秋来犹有残荷艳，不一而足。透过画面艺术语言的传递，我们不难触及画家的心脉，探得画家钟情荷花的心志深意：他颂其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品格，赞其不争春色宁作薰风第一花的谦虚胸怀;他誉其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君子风度;他叹其花去留莲，叶驻花香，根藏藕肥的厚德载物。画家的心思用色彩与造型感染着观众，每幅作品莫不发人深思。画家假西方油画的色彩造型语言更新了中国传统绘画赋、比、兴的表现手法，使作品为大众接受而喜闻乐见，这是他中年以来艺术风格转型的成功。

　　汤传杰先生与他同时代的艺术家一样， 曾受艺术为政治服务之累、苦画千人一面的写实形体。如其所言，转型的思考始于1985年就职于《中国美术报》之时。那份由中国艺术研究院主办的报纸和1986年的“当代中国油画展”，是那一年中国艺术研究院与安徽省美协发起“黄山油画艺术研讨会”的产物。这次在黄山脚下泾川的盛会后来被美术史家誉为“泾川起义”、“油画艺术的春天”，因为它在“反资产阶级自由化”的高压下揭竿起义，喊出“创作自由”的呼声，举起“创作个性的发扬” “创作多样化”的大旗，为“创作自由”定下了具体目标， 对美术界的思想解放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。汤先生和中国许多深受这次研讨会精神潜移默化的艺术家一样，都开始了发扬个性的转型思考，身在光大研讨会精神而创办的《中国美术报》工作，自然更得堂奥。

　　然而，转型的道路其实是一个痛苦而艰难的历程。因为几十年的意识形态烙印根深蒂固。 同为同代画人的笔者感同身受地深知汤先生转型的不易。当年众多转型的艺术家面对保守者斥为没有“写实功底”的叛逃，激进者笑指无力标新立异的“模仿”，心灵的压力山大，不堪重负。因此，当年一些转型的画家虽然与自己前半截的“千人一面”的“革命”写实切割，却也不愿于后半截抛弃形体造型与现代主义为伍，只好自嘲为“半截子”画家，还联合举行了画展，岂料竟得一片赞扬，原因是那些“半截子”画家的定位，既张扬了各自个性，又画出了群众能懂并且喜欢的作品 。由于历史的局限，这样的“半截子”定位其实是很符合这个年龄段画家历史进程的选择。回眸西方现代派起始的鼻祖之一莫奈，何尝不是“半截子”?他以写生与外光拉开了与“学院派”的距离，突破了艺术的禁锢，为后来者的发展做了“垫脚石”，他的作品也基本保留着可以识别的形体造型，并不像他的后来者那样脱离形体的抽象、“野兽”。因此，当年我国转型的画家都成了“莫粉”，汤先生也是其中之一。只是有些画家半途而废，后来消失于视野，汤先生却坚持走了下去，继承中国画“似与不似之间”的造型传统，在保留“形似”的基础上，大胆地以油画大块面色彩的强烈对比造型，发挥中国画“写意传神”之道，画自己想画的东西，画出了只属于汤传杰的汤传杰样式，作为高产的画家耕耘于画坛。这荷花系列只是他上千作品之一角。

　　画画本是人类精神生活不可或缺的一个部分，以前被过分地夸大其功能，其实没有那么邪乎。想当年极“左”的“四人帮”制造“一画定乾坤”的传说早已成浮云，而今试图变画作为“印钞机”的泡沫也不会是神马。绘画对作者而言，画的只不过是性格与心情，想画什么画什么，想怎样画就怎样画，只要自己画得开心就好， 如果有人喜欢当然更好，能得有实力的爱好者赞助发展则就是好上加好。总之，无论怎样都应该是画家开心之事。所以，尽管汤先生的生活经历并不平坦，但从他的画作里看到的是他对生活的热爱与乐观，证明他是把画画看成了平常生活不可缺少的一部分，天然去雕饰，乐在其中。也正因为如此，他才能在自己选择的艺术道路上淡定、执著地前行，硕果累累。

　　明年汤传杰先生70岁了。今天他以“向莫奈致敬”为题展示这些荷花系列画作，无疑是晒他这30年转型之路的成绩单，同时，是否也暗示着他未来打算的挺进?因为莫奈正是在70岁后画出了名垂千古的《睡莲》系列，奠定了印象派的基础，也为后印象派开辟了道路。我们穿越这个展览对汤先生的未来充满期待。尽管他未来的路要比莫奈崎岖得多，因为如今这年代标新立异的手段太多太多，一忽悠满大街都是“大师”在吆喝，真才实学的要脱颖而出太难太难。因此，也许固本守地，精益求精反倒会别开生面，柳暗花明又一村，历史将会做出公平的判断。子曰：“七十而从心所欲。不逾矩。”(孔子：《论语·为政》)或可为鉴乎?

　　值此展览举行之际，谨以此文顺祝展出圆满成功!

　　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七六翁甲午霜降于京郊立水桥畔
　　           周昭坎（国家一级美术师 、原《美术》杂志社副社长 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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